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洞房花燭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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洞房花燭(一)

六月初八一早,精神抖擻神采奕奕的葉夫人在雞叫之前就起床,將自己拾掇的明麗高華,許久不帶的珍貴首飾也搬了出來,每一件都仔仔細細戴在身上,而後上下打量鏡中的自己,滿意的點點頭,今天是女兒出閣之日,可不能馬虎大意,惹人笑話。

時間是最好的良藥,和前幾日了無生氣的境遇比起來,在葉朝朝陪伴和疏導下,早已經相通的葉夫人又滿血覆活了,這些時候,她每日的精力都放在為女兒準備嫁妝的心思上,至於葉侍郎和葉府那群白眼狼,早就被拋在腦後。

就像現在,葉夫人一身華貴的衣裙,秀麗的臉上滿滿是容光煥發,和離的陰影早已被女兒出嫁的喜氣沖刷的一幹二凈。

葉夫人指揮著小丫鬟和小廝,將哥哥為她和葉朝朝新買的府邸打掃的幹幹凈凈,這裏即將是寶貝女兒出嫁的地方,絕對不能有半點馬虎。

天微微亮的時候,葉夫人帶著一群嬤嬤和喜娘將葉朝朝從床上拎了下來,梳洗打扮換上鳳冠霞帔塗上胭脂水粉,一套流程下來,已經到了申時,葉朝朝從早上開始水米未沾牙,餓得前胸貼後背。

“娘啊,我快餓死了。”小姑娘跺了跺腳,嬌嗔的向著葉夫人撒嬌。

以往愛女如命的葉夫人,此刻嚴肅的臉上不見任何憐惜,“朝朝,不許鬧,吉時快要到了,九皇子馬上就要來迎親,黃昏時候拜堂成親,今個一天你都不能吃東西喝水。”

葉朝朝大驚失色,古代的成親這麽慘?一天不能吃飯喝水?她會被餓死的。“娘,我會被餓死的,我想吃東西。”

葉夫人斷然拒絕,“不行,新嫁娘餓死也不能吃東西,這是規矩。”

“娘啊……”

葉朝朝死纏爛打的本領那是與生俱來,葉夫人經不起她軟磨硬泡,加上她又心疼女兒,只能命人端來一碗燕窩羹,“快點吃一些,接下去絕對不能吃東西。”

一碗燕窩羹不過是潤潤喉嚨,葉朝朝苦著臉,只覺得肚子裏唱起了空城計,咕咕噥噥都是好餓好餓兩個字。

劈裏啪啦一陣鞭炮聲,院子外面傳來此起彼伏的賀喜聲以及嘖嘖稱讚聲,“九皇子不愧是鳳子龍孫,這個相貌一等一的好。”

葉夫人連忙吩咐喜娘,“想必是九皇子來迎親了,快,趕快補一下妝。”

說完,她連忙去了院裏,迎面便碰上嫂子李氏,“茹薇,快快,讓朝朝趕快準備,九皇子迎親來了,坤哥已帶人去陪著了。”

葉夫人手忙腳亂,哎哎哎的忙著答應,李氏一拍大腿,“那個紅棗蓮子百合湯準備好了嗎?要給九皇子和朝朝先盛上一碗,然後分給大家,寓意百年好合早生貴子。”

葉夫人連連點頭,“準備好了,我命人端進去。”

李氏忙阻止她,“你快去陪著朝朝,我去弄這些,我準備好了一套牡丹花開富貴粉彩官窯瓷碗,千萬不能讓別人小瞧我們李府和朝朝。”

李氏向來對這個小姑和外甥女十分疼愛,今個葉朝朝出嫁,她忙得比自己女兒出嫁還要腳不沾地。

不提兩人忙忙碌碌,且說李富坤陪著謝卿安喝了紅棗蓮子百合湯,引著他來到後院接新嫁娘。

謝卿安今日一身紅色喜服,頭上是同色的冠帽,面如冠玉眉分八彩,一雙桃花眼秀色可餐似醉非醉,越加顯得整個人靈玉雕琢一般,出塵絕世翩若謫仙。

昨日所有的嫁妝已經被擡到王府,除了送來的聘禮,葉夫人又加上了六十四擡嫁妝,此外還有十幾個田莊幾間鋪子,外加李富坤給得十萬兩銀票以及李氏又塞了兩萬銀票。

葉朝朝也不推脫,收好田莊和鋪子的契約,將銀票放入壓箱底,於是一夕之間,葉朝朝快快樂樂跨入京城有錢人的行列。

葉朝朝早就打好如意算盤,葉夫人不願意隨她住在王府,那就等到她成親後,在王府周圍買上一套宅院,將葉夫人接過來住,幾步路就可以走到的那種宅院。

她會經常去陪伴娘,陪她一起做生意,陪她一起游山玩水,逛街買花,沒了葉府一家白眼狼,葉夫人一定會過的有滋有味。

葉朝朝正想著心事,葉夫人闖了進來,此時的葉夫人壓根不像那個鎮靜自若的經商大家,只是個普普通通有女萬事足的賢惠婦人,一臉緊張的大呼小叫,“快快,喜娘,把蓋頭給朝朝帶上,把那個蘋果放在朝朝懷裏,還有那些花生和棗幹也帶好,一會灑在花轎裏面。”

葉朝朝被一方又厚又重的紅蓋頭蓋了個嚴嚴實實,忍不住翻了個白眼,怎麽古代成親的習俗這麽繁瑣,就在此時,葉夫人偷偷拿過一個小荷包塞在她的腰帶裏面。

壓低聲音道,“這是一小包人參片,餓了渴了含上一片就好。”

葉夫人總歸是心疼寶貝女兒,不吃不喝一天女兒受不了的,有人參片含著總歸好一點。

葉朝朝嗯了一聲,葉夫人握住她的手,將她領到院裏,而後交到另外一個人的手中,那是一雙溫暖寬厚的手,手指纖長白皙,緊緊握住她的手,想到那雙手的主人,純良美好,對她關心愛護,她的心突然就靜了下來。

謝卿安含笑望著蓋著紅蓋頭的葉朝朝,紅色喜服外的霞帔如錦繡霞雲,灼灼生輝,立在那裏猶如艷麗的牡丹花籠上一層雲霧,國色天香容色姝麗。

(就要嫁人了嗎?哎,其實想想嫁人也不錯,九皇子是個純良的人,他為了我不受太子欺負,願意為我做那麽多,是個大好人,嫁給他也是很開心。)

(見了個鬼的,我快餓死了,估計還沒等到晚上拜堂行禮,我就要餓死了,這雙繡鞋怎麽那麽緊,腳都快痛死了,能不能不嫁了?難怪古代女人只要出嫁一次,多幾次的話,估計也沒人願意啊。)

謝卿安有些呆滯,這個小丫頭是怎麽做到前腳誇獎他,後腳就開始翻臉不想出嫁。

他清咳一聲,將身旁偷偷望著葉夫人出神的管家的精氣魂拉了回來,而後附耳說了幾句,管家不住地點頭,便去了一邊的廂房。

謝卿安恭維了葉夫人和李富坤以及李氏幾句,無非就是養的好女兒啊好外甥女啊之類的,等到喜娘一聲長喝,“吉時快要到了,王妃請上轎。”

話音剛落,葉夫人和李氏就哭了起來,哭腔還很有節奏感,葉朝朝知道這也是習俗之一,叫什麽哭嫁,於是也跟著幹嚎幾聲,只是嚎著嚎著,想到要離開葉夫人,哇的一聲哭出來,哭得聲嘶力竭。

葉夫人和李氏楞住了,朝朝這怎麽還真的哭上了,連忙安慰道,“不要哭了,小心弄花臉上的妝。”葉朝朝的哭聲才慢慢停止。

兩名喜娘圍了過來,一左一右攙扶著她,就在此時,謝卿安揮揮手示意喜娘站到旁邊,而後他伸手挽住葉朝朝的纖纖細腰,將她整個人公主抱起來,語氣溫柔,“本王的新娘,自然要由本王抱上轎。”

喜娘一驚,“王爺,這不合規矩啊。”

謝卿安勾了勾唇,“本王娶親,本王心疼娘子,說的話就是規矩。”

所有人皆是側目而視,心裏艷羨不已,葉夫人更是心中歡喜不已,九皇子這般疼女兒,是女兒的福氣啊。

葉朝朝有些害羞,她看不到外面的情景,不知道什麽情況,只能伸手攬住謝卿安,將頭埋在他的懷裏。

謝卿安一路抱著葉朝朝上了花轎,這是一擡十二人擡轎,是皇族裏的親王娶親最高待遇,眾人更是嘖嘖稱羨。

謝卿安將葉朝朝抱入轎裏,而後在她耳邊低語一聲,隨後在她懷裏放了一個小盒子,葉朝朝臉上一熱,瞬間熱到耳根,原來謝卿安輕聲說道,“可是餓了?”難道是他聽到自己肚子裏咕嚕的聲音。

她打開小盒子,裏面放著各式各樣的精致點心,聞上去香味撲鼻,葉朝朝欣喜的拿起一個放在嘴裏慢慢嚼了起來,甘甜清香的味道一直甜到心底。

“起轎。”喜娘拖長聲音喊道,轎子被十二名太監擡起,謝卿安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轎子前面,滿面春風,如玉的容顏更是如朝陽燦爛。

長長的隊伍沿著街道緩緩前行,很快轉過街尾,此時,一名中年男子從墻角緩緩走出,青衫寂寥,神情悵惘,晦暗的眸子再也沒有往日的清雋,正是葉侍郎。

他癡癡地望著漸行漸遠的迎親隊伍,轉身望向府邸門口俏生生立著的葉夫人,好些時間沒見,她更見俏麗,精致華貴的打扮,依稀是二十年前的模樣,可惜,再也回不去了。

這些日子,他十分難過,心中牽掛著茹薇和朝朝,那裏似乎空了一塊,每天都痛的厲害,他竟然把他的至寶弄丟了,葉老夫人逼著他納小蕓為妾,他無奈下,只能將小蕓接回葉府。

結果沒想到,不過短短幾日,小蕓一改往日柔弱無助可憐的模樣,和顧氏、張氏針鋒相對,嚷著她們全家都是吃白飯,是吸血鬼,鬧得整個葉府不得安寧。

葉侍郎不甘其擾,日日夜夜待在禮部,不想回去,不曾想小蕓居然找到禮部,讓他回家,丟盡他的臉,而葉府自從葉夫人走後,入不敷出,葉老夫人和所有人都逼他,讓他去問葉夫人,去問自己的女兒,讓她們看在往日情分上,要些銀子,被他斷然拒絕。

他的目光癡癡望著葉夫人,葉夫人似乎感覺到有異樣,轉眸望向那個方向,正好對上葉侍郎的目光,葉夫人一怔,很快平靜下來,秋水為眸的杏眼平淡無波,只是淡淡掃了一眼,微微點頭,而後轉身進府,大門被砰地一聲關上。

葉侍郎被那聲關門聲似乎帶走所有的魂魄,曾經那滿是愛戀的杏眸如今只剩古井無波,他終究是把那個愛他至深的茹薇弄丟了。

花轎很快到了九皇子府,幾名喜娘攙扶著葉朝朝到了廳裏,一陣嘻嘻鬧鬧的聲音,其中安平郡王和小將軍以及祁陽王世子,這些平日裏與謝卿安關系最鐵的幾個家夥聲音最響。

偶爾還聽到四皇子壓低的聲音,頗有些恨鐵不成鋼,“小將軍,你聲音輕點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今天是你成親,不許再鬧九弟。”

葉朝朝有些害怕,手也有些發抖,謝卿安忍不住輕笑一聲,低聲調笑道,“平日裏那麽兇,今個怎麽害怕起來,原來也是個紙老虎。”

這是諷刺她是母老虎,葉朝朝在紅蓋頭裏面吐吐舌頭,做個鬼臉,交握的手被謝卿安握的緊緊的,“有我在,不怕。”

“我才不怕。”

“嘴硬。”

謝卿安的手指在葉朝朝掌心輕輕摩挲著,似安撫又似讓她放寬心。

“王妃來了,吉時已到,快點拜堂成親。”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,估計是宗人府的主事太監。

“一拜天地,二拜高堂,夫妻對拜。”

雖說皇子成親,按照大盛的皇家規矩,清和帝乃是萬乘之軀,自不會來皇子府觀禮,皇後以及惠妃也不能出宮,於是兩人沖著皇宮方向跪拜行禮。

“禮成,送入洞房。”

嘻嘻哈哈的聲音鬧哄哄中,葉朝朝被喜娘送到新房,正是謝卿安的房間,也是葉朝朝之前住的地方。

她被喜娘引著坐在床上,床上到處都是花生紅棗桂圓等等東西,還有各式各樣的金銀小元寶,葉朝朝突然有些手足無措。

喜娘見新娘子渾身緊繃,知道她十分緊張,笑著安慰道,“王妃,王爺這會還在前廳接受賓客們的祝酒,可能會稍晚再過來。”

葉朝朝僵硬的挪了挪身體,身下坐著一堆花生,十分不舒服,喜娘笑著用袖子將物事掃開,又遞了一碗香噴噴油汪汪的人參烏雞湯過去,“王妃,王爺吩咐的,怕您餓壞了。”

葉朝朝一楞,接過瓷碗,透過喜帕下面望著烏雞湯直咽口水,忙小口小口抿了起來。

喜娘繼續絮絮叨叨,“民婦當喜娘幾十年,見過許多新嫁娘,就數王爺最體貼,我還記得有一位新娘子餓到當場暈倒,她的夫君都沒有給她一滴水喝,還埋怨新娘子沒用,誤了及時,壞了規矩。”

葉朝朝:這種男人,拉住去槍斃一百次。

此時,喜娘口中的王爺,正在前廳被一群人圍住,平日裏關系好的“紈絝子弟”們那裏肯放過這麽好的機會,一個個如狼似虎,舉著酒杯圍追堵截,誓要將謝卿安灌個底朝天。

謝卿安皺著眉頭,這幫損友,今個是自己的洞房花燭夜,擺明想讓自己醉倒啊。

“太子殿下,到。”門外小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,所有人都放下酒杯,神情警惕,這個當口,這個狗東西來幹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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